每年春节一过,浩浩荡荡的农民工背上行囊,南下北上,东奔西走,铁路、公路车流如梭,交织成一股逾月不退的“春运潮”。“潮水”年年有,今年更特别。持续了七八年的“用工荒”今年尤甚,以至于东部的“婆家”和西部的“娘家”使尽浑身解数,展开了一场农民工的争夺战。
下达招人指标,车站码头围追堵截,承诺加薪,长途大巴家门口挖人,地方go-vern-ment和用工企业放低身段,笑脸温暖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,而浙江和珠三角地区部分城市更是到了近乎拼抢的地步。农民工行情看涨,成了劳动力市场的香饽饽,似乎旭日阳刚催人落泪的《春天里》一唱,农民工群体的春天真的要来了。
我不能说,地方go-vern-ment和用工企业“求贤若渴”,对农民工开出的条件都是“空头支票”,都是虚情假意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看似散发着人性光辉的种种关怀对于农民工而言,并非近在眼前,唾手可得,而是远在天边,是需要去“讨”、去“争”的,而一些权利无论怎样去争讨,现阶段也都是水花镜月。正如贾平凹写作反映农民工生活的小说《高兴》,主人公叫刘高兴,越写他的惬意,越写他的快乐,心里越沉重,怎么真的高兴得起来呢?在贾平凹的眼中,农民工的命运其实“早已决定了”的。
农民工的命运是由什么“决定”的?贾平凹没有回答。经过20多年的持续输出,中国农村劳动力的供给已经发生变化,正从过剩转向紧缺。“民工荒”看似是微观经济中的小事,却真实地反映了宏观经济中的分配不公等诸多严峻问题。在我看来,决定“刘高兴”们命运的,有社会管理体制、城乡二元结构等深层次的政治社会原因,而不是所谓的短期性、局部性问题使然。
一直以来,城市把农民工当成过客,实行“经济接纳、社会拒入”。现行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体系将农民工排斥在外,导致进城打工的农民在城市缺乏基本的生活保障,享受不到基本的公共服务,无法在城市中扎根生存。保证农民工“进得了城”,还要保证农民工进城后能够“留得下”,无疑是中国目前最突出、最紧迫的社会问题。
农民工问题之所以积重难返,是因为中国的经济基础虽然已经市场化,但上层建筑仍然停留在计划体制;劳动力要素虽然已经市场化,但户籍制度仍未给劳动力松绑。农民工问题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出现的怪胎,是改革不完善、不彻底的结果。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,中国农民工数量约2亿人,农民工家庭人口约5亿人,在如此庞大规模的由乡到城大迁徙的背景下,对于包括“铁板一块”的户籍制度在内的社会管理体制,为什么迟迟看不到有关方面改革的决心和诚意。
同过去召之即来、挥之也不去的用工情形相比,进城农民工开始“挑挑拣拣”,用人单位扯开嗓子招工却应者寥寥,应该说是一大进步。在经历了30年“见物不见人”的发展之后,面对越来越严重的“用工荒”,城市尽管“临时抱佛脚”地向农民工伸出橄榄枝,也很难得。但这并不必然意味着城乡二元结构的打破和一个崭新的“以人为本”时代的到来,劳动力短缺的拐点成为发展方式转变的拐点,也不是自然而然的。
需要指出的是,基本实现了代际替换的农民工群体,相对于上一辈,他们更相信自己有权支配自己的命运,对于社会不公和身份歧视等有着更低的容忍度。如果不尽力满足他们的市民化需求、社会保障需求、教育需求、发展需求,让大批寻梦的农民工放下行囊在城市落地生根,而是功利化的施予“仨瓜俩枣”,“民工荒”问题难免经年累月地“春风吹又生”。